9
回到锦绣坊,将在丞相府冲撞沈佳和的情况跟锦绣坊老板娘红姨说了下。
红姨对我破口大骂。
我面上诚恳心中却不以为然地听着,早就已经习惯了。
红姨这人,刀子嘴豆腐心。
她以寡妇之身,不惧众人议论开了这家锦绣坊,为同样苦命的姐妹提供了谋生之所。
我打心眼里佩服她。
所以不管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,哪怕有人打我骂我欺负我,我都会忍着。
因为锦绣坊是这里所有姐妹的命根,是绝对不能失去的地方。
红姨说了我一通之后,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刺绣。
过了一会却忽然听见门口处传来骚动。
抬头一看,见沈佳和一副冷淡的姿态出现在门外。
我叹了一口气。
该来的,总归还是来了。
屏退众人,她将我单独留在屋中。
半晌却是没说话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我也不急,就静静地看着她。
见她表情那叫一个纠结,犹豫许久才皱着眉开口:「你……究竟是不是绫华公主?」
「你觉得呢?」我反问她。
她想了想,认真道:「我希望你不是。」
「嗯,我不是。」我说着。
她脸上却还是犹豫的样子。
「你也看到了,我有娘亲、有未婚夫婿,我怎么可能是绫华公主呢。」我继续笑着说。
10
听了我这话,她好像松了口气。
「也对,看来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。」
接着,她脸上又恢复了初见时那高傲不屑的模样。
我看在眼里有点想笑。
心想她传闻中各方面都很完美,只是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姑娘。
「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,沈小姐请回吧。」我对她淡淡道。
她看着我,又是犹豫半晌。
忽然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锦囊,冷冰冰地对我说:「这里面是十万两,足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,摄政王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。」
我一怔。
顿时明白她是怕我顶着这张脸去接近韩濯。
殊不知,我也想要离他远远的呢。
我伸手接过,眉开眼笑地对她道:「沈小姐放心,秀秀知道自己的身份,定然会安安稳稳待着,不去贵人面前添乱。」
她眼神看我越发鄙夷,轻哼一声:「算你识相!」
说罢转身走了。
红姨她们进来担心地问我沈佳和找我有什么事,被我三言两语含糊了过去。
经这一耽搁时辰已不早,红姨放我们回家。
一路上,我脚步轻快,心里盘算着这钱该如何花,又该如何跟娘亲与子安哥哥解释。
结果刚走到巷子口,一抬头,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韩濯。
巷子口有棵桃树,此时,桃花灼灼,落英缤纷。
韩濯就斜斜倚在树下。
我霎时顿住了。
他见我过来,慢慢走向我。
「绫华。」他说。
在我身前停住。
「绫华。」他又唤我。
我只是呆呆的,呆呆的。
半晌才发出声音。
「我不是绫华……」
却不想他长臂一伸,轻轻圈住我。
头埋在我的颈边,轻叹一口气。
喃喃道:「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,绫华。」
11
时间似乎停滞。
我感受到身前传来的火热温度,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辩解的力气。
记忆仿佛回到了从前。
从前,他也是这样抱过我的。
我的母妃是皇上废妃,被打入冷宫后才发现怀了我。
所以,我是在冷宫出生的公主。
但我的出生也没给我母妃重得圣眷的机会。
因为我父皇后宫嫔妃众多,他不缺子嗣,尤其是不缺女儿。
反倒是为了生我,母妃产后得了重病,没过几个月就去了。
临走前她给我取了名字——绫华。
我是被冷宫中的女人们养大的。
那些女人,她们有的身患重病,有的精神失常。
但是,在宫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出生的时候,
她们还是省吃俭用,养大了我。
第一次见到韩濯时,他还是惊才绝艳的小将军。
那年我十四岁,正好不容易躲开看守的太监宫女,溜进御膳房偷点东西打牙祭。
听闻父皇正在宫中设宴招待打了胜仗的辅国将军,所以御膳房里备下了不少好东西。
我挑挑拣拣吃饱喝足,又寻了些好带的点心揣进腰包。
往回走的路上路过荷塘,隐约听见似有呼救声。
我定睛一看,就见一个少年在里面扑腾。
也是我心善,想都没想,一个猛子扎了进去。
我会水。
这技能是一个负责清扫的老太监教我的。
我虽既没封号也没月例,但是皇上女儿的身份是实实在在的。
所以照理来说,冷宫是关押废妃之所,我不是废妃,那当然关不住我。
我经常从冷宫里跑出去玩。
并且会刻意避开宫中贵人们出没的场所,去的都是些冷清之地。
我的相熟之人,除了冷宫的废妃们,就是这些地方的宫女和太监。
小时候我也一不小心掉进这池塘里差点淹死,那老太监救了我,并教会了我凫水。
因此这次我看到有人跟我一样掉在水里,我也像当年老太监救我一样,没有丝毫犹豫便跳下去救他。
只是……
他好沉啊!
得亏我方才在御膳房多吃了东西,不然还不一定能拽得动他。
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上来时,他已经脸色发白,躺地上一动不动了。
我吓了一跳。
心想他不会死了吧。
伏在他胸膛上听了听,还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声。
事不宜迟,只能采取终极大法——人工呼吸。
我深吸一口气,鼓着腮帮子往他嘴里吹。
效果立竿见影,吹了没几口,他咳嗽着醒过来了。
只是他应该是看到我给他渡气了,忽然惊吓一般坐起,颤抖着手指着我:「你、你方才……」
我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。
但不管怎么说,都是我救了他来着,他这态度是怎么回事!
我顿时恼火。
抬起手敲了他一下。
「你什么你!要不是我,你早成这塘中溺死鬼了!」
他立刻不说话了。
我趁机打量他。
见他这时虽有些狼狈,但身穿锦衣华服,眉清目朗,面如冠玉,竟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郎。
我吞了吞口水。
情不自禁点点头。
嗯,是我赚到了!
12
「你是谁?为什么会掉进水塘里?」
我一边打量他,一边问他的身份。
看他的打扮定然非富即贵,而且能出现在宫中,身份定然不凡。
他像是缓过来了,定了定神看我一眼,冷然又傲气道:「我是辅国将军之孙,韩濯。」
我一怔。
因为我听说过他。
辅国将军韩林是保卫社稷的战神,纵横沙场几十年,无一败绩。
现如今虽年纪大了,但其子韩城继承其衣钵,在疆场上也是少有人能敌。
得益于他们父子的震慑,我朝如今的朝政在我父皇的统治下虽成一摊烂泥,邻国却始终不敢来犯秋毫。
最近听闻,军中又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小将军,那人便是韩城之子、韩林之孙,韩濯。
自小便随祖父与父亲上战场,年纪轻轻就杀敌无数,曾单枪匹马取敌将首级,在带兵方面有非同一般的才华。
且韩濯此人形貌昳丽,长相俊美,听说在京中贵人小姐间极受追捧。
而这么厉害的人……
「所以,你怎么掉水里去的呢?」我好奇地问。
韩濯一顿。
方才还傲然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。
他冷哼一声:「不用你管!」
我看在眼里,顿时火起。
亏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,他就是这个破态度。
我也是有点自尊心在身上的,当即就自己坐在地上,不再多说。
刚为了救他可算费了老大劲,到现在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没有力气。
所以我一脸不爽地在旁拧衣服里的水。
他数次看向我,都是欲言又止。
我假装没看见。
就是不理他。
结果他就这么放弃了,也默默学着我收拾自己。
我的无名火顿时又起来,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么无力。
你倒是说点什么呀我好怼回去,这么沉默是怎么回事!
但是现在这情况,方才他说「不用你管」时我没说话,现在已经失去了回怼的良机。
我很郁闷。
当我手摸到怀里从御膳房拿的点心时,我更郁闷了。
掏出装点心的布袋一看,里面精致的点心已经变成了渣渣。
「这是什么?」他凑过来问。
这次我可不会再错失机遇,当即冲他发火:「都怪你!为了救你我好不容易拿来的点心都没的吃了!你要怎么赔我!」
我心说这他总有点愧疚之意了吧。
结果他轻描淡写地看一眼,淡淡道:「不就是几块点心……」
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。
索性不与他多说,一甩袖子,起身转身就走,就当自己方才一片善心都喂了狗。
「等等!」他喊住我。
「干嘛!」我没好气回头。
我心想,姑且听听他什么事,如果他还是那个破态度,我就再把他推回水里。
「方才是我失礼了,多谢你救我。」
他好像不好意思,扭过头别扭地说。
我脸色这才缓和。
正要说话,他却一副命令的口吻道:「你带我去一处无人的院子。」
我脸色顿时更臭了。
却还是有些好奇,强行忍住问他:「你找院子做什么?」
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:「你一个小宫女干嘛问那么多,让你去你去就是了!」
宫女?
我低头看自己的打扮,没有错,我穿的确实是宫女的衣服来着。
「还有……」他的神色越发不自在了。
吞吞吐吐半晌才说出:「我……掉水里这件事不要说出去。」
我一愣。
有点领会到他想干什么了。
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,他不会……想要找没人的地方把衣服晾干吧。
察觉到真相的我对他露出一个「和善」的笑。
「你说,我为什么帮你呢?」
13
他看我的目光像是难以置信,俊美的脸上浮现错愕的神色。
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,听令行事就是了,小心我禀明皇后惩处于你。」他这样说着。
我心中冷笑
好样的,威胁我。
我转身就走。
「哎……等等!」他立马在身后喊。
我停住,回头望他。
他犹豫半晌,语气软了下来。
「只要你肯帮我,日后我定有报答。」
「怎么报答?」我揣着手问。
「你想要什么?」他反问我。
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一下。
要说我最想要的,那当然是逃离这囚笼似的宫阙。
可是这件事,就算是他也是做不到的。
想到这里,我的心情不免有一丝低落。
因为除此之外,我好像没有其他特别想要的。
一时间我也没了跟他计较的心思,叹了一口气,怏怏道:「你看着办吧。」
说着摆摆手,示意他跟上。
我这边走着,他飞快凑到我身边,也是边走边问:「你这是怎么了?」
我翻了个白眼儿,懒得理他。
我带他去了冷宫旁一个荒废的院子。
这院子年久失修,又没什么人来,里面都是残砖断瓦。
「这里行吗?」我问他。
「可以。」他点点头,边说着边就要脱衣裳。
我看在眼里,嗤笑道:「不就是掉到水里去了,你出去跟皇后说让他们再给你备一套衣服就好了,何苦自己在这里折腾。」
他头也不抬:「你懂什么!」
接着好像意识到我还在这里,立刻又是捂着衣服防备的姿态:「你别看,你出去。」
我立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,没错,毕竟男女有别,我这样盯着确实不好。
但我嘴上却不甘示弱,嫌弃道:「谁稀罕看!」
说完却是飞速蹿了出去。
我现在浑身也都是湿的,想着冷宫反正就在旁边,正好回去换件衣服。
于是也没知会他,自己一个人默默就回去了。
等到再回来时,就见他从墙边只探出一个头四处张望。
看到我过来,他脸上先是惊喜,接着又是恼怒,对我喊:「你没事乱跑什么!你得给我把风,万一有人来看到怎么办!」
我不客气回嘴:「还不让人换件衣服了!」
说着我想象了一下要是真的有人恰巧过来,看到他赤身裸体在这里的场景,差点笑喷。
不过我立刻忍住。
他应该也是看到我身上衣服已经换了,冷哼一声,甩给我一个臭脸后把头缩了回去。
我来到那堵墙下,自己背靠着墙倚着,与他只有一堵墙的距离。
这样干站着不说话也很尴尬,于是我随口找话题与他聊着:「听说现在宫中正为辅国将军大摆宴席,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。」
墙那边沉默。
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,他的声音传过来:「因为我不想参加。」
「为什么?」我追问。
墙那边的沉默更久了。
「因为今天是我娘亲的忌日。」他道。
「啊……」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
结果又听他的声音再次传过来:「祖父明明已经禀明圣上,但圣上还是下旨把我们召进宫中,这劳什子的宴会谁想参加!」
他语气虽平淡,却透着对我父皇的怨恨。
没错,我父皇就是这样。
虽然没有人敢说出口,但是每个人心中都是明白的。
他是个昏君。
一个整日醉心声色犬马,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,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昏君。
我不知为何,对韩濯产生了些许愧意。
他们是为保卫父皇的江山社稷舍弃性命的臣子,父皇的行事却依然让人寒心。
作为他的女儿,我十分羞愧。
他不知我所想,还在继续说着:「母亲去世之时我正随祖父出征,得知她病重,我拼命赶回来时已经晚了,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。」
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,可我听在耳朵里却十分难受。
我忽然心疼起他来。
心里在想着该用何种方式才能安慰他。
或许是我一直沉默,他在墙那边问我:「喂,你在听吗?」
「哦,听着呢。」我说。
我应声后,他那边却沉寂下来。
于是我沉思片刻,冷不丁蹿上墙头。
看着因为我的忽然出现慌里慌张的他,我开口。
「告诉你一个秘密。
「其实我不是个小宫女。
「我是在冷宫出生的公主。
「我叫绫华。
「我娘亲在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了。
「所以,我也是个没有娘亲的人。」
我一股脑把自己的身世说出。
我想了又想,让他知道我感同身受。
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安慰他的方法。
而他……
他看着忽然蹿出的我,用手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,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。
「你给我下去!」他说。
我:「……
「咳,身材不错。」
我说着,想着刚不经意看到的八块腹肌,脸红红的,迅速缩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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